仿佛知道了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而且到了离开的时候,我家楼下的自助图书馆由此进入抑郁状态。我分明听到了夹杂着诸多情愫的那一声“哎”的叹息……旋即我怅然地想到,原来它已经默默陪伴我们十年。
最早知道它要离开的消息,是今年7月份。深圳图书馆的公告说,由于设备老化,且已经到达服务年限,编号第1到第41号的第一代城市街区自助图书馆,从2017年7月7日起陆续停止服务,进入更新、调整阶段。我家楼下的这部机器,恰好就在这批待更新的序列中。 截至2015年底,深圳市自助图书馆数量达到240台。越来越多城市街头出现自助图书馆,为了争个谁先有谁模仿,引来网民争吵。更多人不知道的是——自助图书馆及其服务体系起源于深圳。深圳市内某些地段,新一代自助图书馆已经更换完毕投入使用。它们看上去崭新、气派、功能更加完备。而我更关心的是,我家楼下的这台机器,是否能够原址换新机,工作人员答复我不一定。楼下的机器已经清空断电,它落寞地站在角落里,围绕它发生的鲜活图景不再,我真不愿意,它就这样被“抛弃”……
我想,还是会有很多人跟我一样,对它充满感情。
如果,机器能够在与人、与物质世界经年累月的相处中获得灵性,我宁愿相信楼下的这部机器,它(他)是位博爱的、宽容的、成熟的中年男人。它的整体是一个立方体造型。正面的玻璃橱窗占据了很多面积,橱窗后面正是他的内在。满满当当的书籍,在这里被分成上下三层排列着,冷静、坚定、充盈。机器右侧有显示屏、按键、借书、还书的操作台。还有出入钞票的小窗口,有点类似银行ATM机。右侧下部则是装入书籍又拿出来的操作口——当然,这个口仅限工作人员使用。在机器另一侧,有供读者查询用的电脑、鼠标,鼠标是银色的不锈钢滚珠。
每天上午十点前后,车身上印着深圳市图书馆的工作车会停靠在这栋楼路边,车上下来两位工作人员,他们抬着蓝色的塑料大筐,筐子里装着即将被投入机器的书籍。来到机器前,拿出专用的钥匙,打开操作口,按下某个按钮。排列在书架上的书本,像接受检阅的士兵,列队从顶部下到底部,以便工作人员更换、翻检、维护。读者预约的书,也是这样被放进机器,随后预借者便会收到短信——在几号机器,预借的书籍已到,请及时取走,否则将向其他读者开放。读者能从这里借到的,不仅限于机器内部的书,图书馆的配套服务,让这部机器的“肚量”接近无限大。
每天上午,工作人员维护这台机器的十几分钟时间里,围观的人们得以一窥机器内部,这里的气氛热烈得就像在过节。老人在孩子的牵绊下迅速围拢。每次使用机器借书、还书,必定引来旁边玩耍的人们的围观。强烈的好奇心让孩子睁大双眼,发出赞叹。有些孩子甚至伸出手来,跃跃欲试,想要帮助借书操作的人按按键盘,或者想帮他们把要还的书推回那个神秘的孔洞。
这样的机器,在我居住的小区有两台。它所提供的,除了借书阅览的功能,还有一种生活方式。它让人们琐碎的、日常的、忙忙碌碌的生活,有了一点不一样的气息。它让社区住户们炒菜的油烟味中多了几丝闻不到的书香味儿。
我有个武警朋友,他长年驻守在观澜的一处山上。山上的生活枯燥单调,他是一个很有想法的领导,于是他向驻地政府相关部门申请了一台自助图书机。经过几个月繁琐的手续、审批,蓝色与银色搭配的机器终于被安放在操场一角。它将在士兵的训练之余,给他们带去寄托。
每到假期,楼下自助借书机里增添了许多适合孩子的书籍,应景应时。而当我把从图书馆借来的厚重的书本,通过这台机器再一一还进去,我的借阅过程由此高效省力。(原标题:马虹玫:别了!自助借书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