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香蕉的中缅之旅

一根香蕉，让中缅边境城市保山的进出口总额显得格外亮丽。

近日，来自保山市商务局的数据显示，一季度，该市完成外贸进出口总额7286万美元，同比增长17.3%，在云南省的完成率排名高居第二。

稍作留意不难发现，支撑保山进出口总额的绝大部分是国家1992年开始推行的边民互市贸易。在井喷式的边民互市贸易进出口货值中，进口商品香蕉占了大头。

腾冲市检验检疫局的报告就可见一斑：今年，该局共受理边民互市进出口货物58304批次、货值3.9亿元。其中，进境水果就有36383批次，货值2.7亿元，分别同比增长538%和108%。水果的重量近15万吨，大部分是缅甸香蕉。

“中国企业在缅甸种植水果，让中缅边民都参与，不仅为边民创造了收入，解决了就业，提高了生活水平，还解决了缅甸闲置土地资源的利用。”4月30日，腾冲市商务局副局长杨雄在猴桥口岸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说。

随着“一带一路”的建设、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和云南建设面向南亚、东南亚辐射中心战略实施，昔日木材进口贸易后被叫停，再到缅方调整政策整顿口岸秩序导致工程机械出口减少，如今，随着中缅农业合作项目进入收益期，猴桥口岸再度热闹起来。

4月30日，中午12点已过，锦州市春天运输有限公司一辆标号为“FAW JBP-390”的一汽挂车在猴桥口岸前排着长队，司机在车里点着了一根烟，焦急的往车前方望了一眼。他的身后是总重可达40吨的空车，过境去装香蕉。

猴桥口岸地处保山腾冲市。过了口岸不到10里地，就是缅甸的甘拜地口岸。中缅边境线长达2180公里。腾冲缅甸原本山水相连，边境线以山脊为界，所以两国均择了地势平坦处设立口岸。到了甘拜地，再行百来公里就到了大片的香蕉林。在缅甸，数歪莫市的香蕉种植规模最大。因路程遥远，中国的司机往往到了香蕉地，得在中国种植企业的营地过夜，次日8点左右装车，再按原路返回。等再到猴桥时，又是正午。

春天运输的司机这趟午饭是赶不上了。时值缅蕉采摘旺季，加之出境车辆往往结伴而行，尽管实行无纸化办公后，腾冲海关把平均通关缩短到不足10分钟，但车辆一集中，即使关员和协管员全天无休，还是忙不过来。

从缅甸运香蕉回国，不光春天运输，谁都得过办证和运输两大关。

司机都要办出入境证。香蕉丰收季需要司机多，种植企业往往出面担保，代货车司机办理。“办证在城里由公安机关办理。一般第二天早上就可以拿证。”杨雄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说，但一遇节假日，猴桥口岸就变冷清了，因办证原因出境车大幅减少。地方口岸管理部门多次向上级反映和争取，把出入境证办理前置到口岸。

尽管出入境略受影响，但种植企业和边民的合作却让双方都尝到了甜头，那就是腾冲市去年10月成立的边民互助组“协助”香蕉入境。

5月12日，有猴桥口岸边民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当地政府为了帮助沿边脱贫致富，将边民组建成互助组，目前已有26个组，每组40人。互助组利用边民的优势，将互市商品从首次交易化整为零，再到二次交易化零为整，实现互市商品从企业→边民→企业进出的模式。

他说，边民替运回香蕉的车辆在猴桥口岸过磅，平均下来一个边民每个月有500元的净收入。这段时间是旺季，从早上8点到下班一直有满载香蕉的大挂车入境。

按照海关总署的边境贸易政策，边境地区居民通过边民互市贸易进口的生活用品（列入边民互市进口商品不予免税清单的除外），每人每日在价值人民币8000元以下的，免征进口关税和进口环节税。

他解释，一个边民大约可按通关4吨香蕉的价值免征关税。一个挂车可装32-33吨香蕉，通过化整为零，需要8位边民协助过磅，即可免去所有关税。通过此举，每一位边民可获得由企业提供的18元的“互市服务费”。腾冲市口岸办牵头的这一模式，据说是考察学习广西和云南的东兴、河口、抚远等口岸后效仿。

“猴桥口岸每天约有1000位边民通关，我们每天大概也要处理相应的1000份边民互市贸易商品申报单，互市商品重量2000吨左右。”在猴桥口岸，海关有关负责人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说。

在边民互助组的参与下，猴桥口岸的边民互市创出新高。去年，腾冲市实现边民互市贸易6.33亿元，同比增长239%；参贸边民6.6万余人次，同比增加104%。今年一季度，腾冲边民互市实际完成金额2.83亿元，同比增长59%。保山市提出，要扩大规模，把边民互市打造成外贸进出口新的增长点。

运输是缅蕉入境的第二道关口。

香蕉要返销，首先得运回国。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在猴桥口岸所在的猴桥镇看到，这里到处是代理运输车辆的中介机构。腾冲最大的缅北农业种植企业腾冲县金鑫经贸有限公司董事长何元树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说，公司成立了信息部，因为货源多了，运输公司都是自己找上门来对接。

据知情人士透露，这些货车来自天南海北，基本都是拉货到腾冲。与其空返，不如拉农副产品出去。毕竟，对鲜活农产品，全国高速公路都实行免费通行。

腾冲市地处西部边陲，曾是“南方丝绸之路”的重要通商口岸。新中国成立前，“走夷方”代代沿袭。如今，中国企业再度“走夷方”，运出去的不再是丝绸和茶叶，主要是从缅甸返销香蕉，还有火龙果、菠萝、橡胶、有机大米等农产品。

既然是农产品，保鲜是第一位。如何让中国车辆直接入境，甚至开到香蕉地里去装车，以节约时间减少破损率？“如今，在缅甸政府对民生愈加重视和扶持农业项目的前提下，中缅口岸联席会议一季度开一次，有重要问题可以不定期开。”杨雄说，就是在联席会议上通过了中国车辆得以进入缅甸拉香蕉，不倒车入境。

今年，司机们出境的公路迎来了新的机遇。现在的腾密公路（腾冲到缅甸密支那）是在2005年重建的。“2月，腾猴高速路已经开工了！竣工通车后，至少节约两个小时车程！”5月11日，腾冲边境经济合作区商务局长杨承在电话里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说。

在香蕉种植企业和货运企业热情高涨的背后，缅蕉价格在国内外都处于历史高点。

“缅甸香蕉最近在国内的市场价在4元/公斤。”据知情人士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透露。在缅北种植香蕉，香蕉成本价（地里装车成本）在2.2元/公斤左右，成本包括了口岸费用、运输费用、损耗等。

“口岸返销的香蕉大部分是我们种的。公司上半年已投产5万亩，今年的返销数量是13万吨。”5月3日，在腾冲市的办公室里，何元树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专访时说。

时光倒退到上世纪末本世纪初，何元树所在的金鑫商行可谓是腾冲的“木材大王”。2000年高峰期，在缅甸江心坡取得采伐证后，其一年的采伐量可达到60万-70万立方米，相当于一年1万个火车皮的运输量。

“缅甸靠近腾冲周边100公里半径的地方很闭塞，没有道路，我们修路。”何元树说，腾冲企业在缅修的二三百公里长的公路，金鑫公司修的砂石路占一半以上，缅甸人现在都在用。

彼时的腾冲成了木材集散地。大量从缅甸进口的建筑用材、家具用材以原木的形式通过猴桥口岸，在腾冲运输到广东、福建沿海等地。但这样的木材粗加工之路后在缅甸政府的原木出口禁令下，戛然而止。

何元树说，早在2009年，金鑫公司就已停止伐木。随后公司请了大量的专家对缅北气候、土壤、水源等进行勘测后，于2009年底正式进入农业至今。金鑫公司与缅甸昌银沟开发有限公司签订了30万亩用地合同，种植区域主要在缅北地区，现目前开发出15万亩项目用于种植香蕉、玉米、大米、橡胶、西瓜、火龙果、葡萄等经济作物。

目前，金鑫公司每年返销回国的农产品达20万吨以上，其中以替代种植免税的返销指标有香蕉1.5万吨，玉米2000吨，橡胶1000吨，大米700-800吨。

和缅甸的农业合作开发也带动了纸箱、肥料的出口。杨雄说，以前，猴桥口岸占进口第一位的是木材，其次是以铁矿石为主的矿产品，现在是以水果为主。出口方面，因缅甸改善民生基础设施建设增加，我国水泥的出口加大。

“到缅北发展农业要克服很多困难。”何元树说。

首先是相关政策的波动；其次，民俗习惯也要慢慢适应，缅甸多达上百个少数民族。最重要的是相互信任。他说，最开始，企业每天开着皮卡车到香蕉地里给上千人发工资，因为不这样做，农民第二天都不来了。后来，慢慢的，工资可以半月发、月发。如今，金鑫公司已经教会更多缅甸人技术，从而提高其务工工资。

农忙高峰期，中国企业在缅北最大的香蕉地里雇佣缅工5000多人，长期使用的缅工有3000多人。

“中国企业在境外投资，最怕的就是不守信用，说大话。”同时是腾冲市国际商会会长的何元树说，去年下半年，该国际商会成立了农业分会，就是为了规范腾冲企业在缅甸的农业投资，而不是捞一把钱走人。

他表示，运香蕉的车出去也是企业形象。缅甸道路条件不太好，他要求司机，车速尽量不超过20码，否则尘土很大，道路两旁都是村庄。

“公司成立8年了，至今没有一分钱的分红。”何元树说，但他看好农业的可持续发展，不仅社会效益好，还可带动很多人致富。他打算用10年，打造一个集种植、养殖、大物流服务以及相关加工业、有机肥生产兼环境保护、植物保护、土地保护为一体的大农业循环经济产业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