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巴巴,从淘宝、支付宝再到 to B的阿里巴巴,都是依赖于制造业的产能,有的时候是过剩的产能;BAT的T——腾讯,有一半收入来自于游戏;BAT的B——百度,是靠大量的包括制造业在内的中小企业的广告收入。
光靠BAT撑不起中国经济
现在从中央到地方、从实业界到投资界,大家都在谈论从中国“制造”到“智造”,确实从中国制造的现状到智造跨越非常大。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发展?发展的路径、思路,到底怎么落地?我相信,没有思路的乐观是盲目的乐观。
先给大家看两张图。首先,我把BAT和制造业做一个对比。从盈利的角度看,BAT(B指代百度、A指代阿里巴巴、T指代腾讯)三家公司盈利总和占整个上市制造业企业的百分比是四分之一。同样这样的比例在美国是1:15(在美国,粗略地说今天和BAT对应的企业为谷歌、亚马逊和脸书)。
我们再来看一下上市公司的市值,BAT是在境外上市的,平均的市盈率只有30,如果我把它拿到A股,用A股的市盈率,我没有用平均的市盈率,我给了BAT相当于前25分位的市盈率,这样和制造业的上市的市盈率做对比,这个比例是多少呢?是1:2。也就是3家BAT的市值是1600家上市制造业企业的1/2,在美国这个比例是多少呢?是1:10。
显然,BAT对中国经济贡献巨大,但是另外一方面,也让我们看到,制造业的现状,光靠BAT撑不起中国经济,BAT实际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中国制造业。
可以想一下阿里巴巴,从淘宝、支付宝再到 to B的阿里巴巴,都是依赖于制造业的产能,有的时候是过剩的产能;BAT的T——腾讯,有一半收入来自于游戏;BAT的B——百度,是靠大量的包括制造业在内的中小企业的广告收入。
1、中国制造到“智造”的巨大挑战
产能过剩,成本上升
制造业的现状是什么呢?
我在过去的三年每个季度定期地对2000多家制造业企业做季度调查,这个调查结果也是不容乐观,在过去的多个季度中,我们制造业的景气指数一直低于50的枯荣线,一直保持在40多。那么问题在哪里呢?——产能过剩、成本上升。相信大家都知道,即使经过两年的去产能,产能过剩仍然非常严重,涉及2/3的企业。也就是说,我调查2/3的企业产品供大于求,而且投资极度疲软,每个季度只有2%到3%的企业在真正进行扩张型的固定资产投资。
缺乏前沿核心技术
另外,80%的企业没有研发投入,在制造业,这是相当惊人的结果。这就预示着我们制造业面临的第二个大的挑战,就是技术。
以我较为熟悉的机器人行业为例,机器人产业体系,首先要有高校、研究所,能够进行核心零部件的研发和制造,核心零部件包括电机、减速器、传感器、控制器等等,然后再由主机厂进行组装。另外,在机器人行业还有一个很有特色的、叫系统集成的过程,因为机器人不像智能手机充上电就能用,机器人也不是人,也不是说它到了车间以后就可以像人一样灵活地工作,要根据你的生产工艺、生产流程,教它怎么样才是最优化的动作,这是系统集成的过程,这是面向行业的过程。
我上课的时候经常会问同学,这样的产业体系,如果从下到上,哪一个环节技术含量或者说含金量是最高?习惯了在商业模式上创新的中国企业家,很多时候第一反应就是系统集成商,因为这是直接面对行业的,但懂技术的同学知道,这个行业最核心的是在下方,是在核心零部件的制造上。我们目前还没有很好的核心零部件的生产能力。
没有核心的技术意味着什么呢?实际上意味着我们在“与狼共舞”。
以制造的成本为例,机器人在2009年制造成本大概是32万,到了2012年有小批量生产的时候,制造成本是25万。再去看一下日本安川机器人,他们只有16.8万,也就是说,他们的成本比我们低近50%,我们怎么和它竞争?为什么比我们成本低这么多?原因也很简单,我们做机器人的核心零部件经常都是要从日本进口,日本人卖给我们的核心零部件是卖给他们本国企业的三倍的价格。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们在工业化初级阶段已经习以为常的模式已经终结。想一想当年我们老三代的时代,每个家庭都希望有冰箱、彩电、洗衣机。我们怎么办呢?我们就是把海外进口的电视机拆开,依葫芦画瓢造一个,质量也很差,但是非常便宜,可以卖给当时还不富裕也要求不高的中国人民,我小时候都看过带雪花的国产电视机。
因为我们有巨大的腹地,有了产量,赚了钱可以反哺研发。这是我们原来的套路。现在这个套路已经走到头了。现在把别人的机器拆开,依葫芦画瓢,造得不如人家好,成本还比别人贵。机器人制造的成本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明显的下降,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我们很快发现我们想提高质量的时候,我们非核心零部件都需要进口,从传送带,恨不得到每个螺丝钉,都得进口,所以我们的成本到现在一直下不来。
2、我们的出路与机遇
中国工业化1.0的终结与突围
这样的问题到底怎么解决呢?我们目前的现状很严峻,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解决的办法在哪里?也以机器人行业为例,传统的机器人行业主要的用户是汽车制造,汽车制造对于机器人有一些要求,它要求的精度可能不是很高,可以大于100微米,但是它要求的负载量很大,要求的位置控制不需要最精准,在这儿有一系列的主要供应商,从瑞士的ABB,德国的库卡,到日本的安川和法努克。那么今后的发展方向在哪儿?整个汽车行业,年产量1600万部,产业工人大概是3、5百万,而现在的制造业中,产业工人最多的在3C行业,有2000多万——计算机、手机、消费电子等行业,手机年产20亿只,计算机50亿只。
在3C的行业对机器人又提出一些特别的要求,3C行业——如果到工厂你会发现,密密麻麻的工人,他们在那儿做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拧螺丝,拧手机的螺丝和拧汽车的螺丝是不一样的,要求的精度要非常高,至少30微米以下,甚至10微米以下,还需要很多柔性的部件、微小的部件,和一些轻型、聪明、灵活的机器人。另外,3C行业产品周期短,手机可能两个星期就有一个新的机型,这就需要机器人有一定的可更新性。所有这些,都对机器人提出了一些新的要求,这些要求并不非常容易解决,没有哪家供应商可以轻易搞定,这个可能是我们发展的机遇。
通过机器人行业想和大家说明现在制造业的现状。我相信我们做制造业的第一个阶段,制造业1.0的阶段已经结束了,在这个阶段我们充分地利用了我们廉价的劳动力、廉价的资源。目前困境的根源,在于没有相应地提升技术。我们现在都讲创新创业,如果仔细想一下,其实在制造业从来就不缺创业的精神——华为的设备卖得好,苹果的手机卖得好,咱们也来山寨一番,在深圳、珠三角十几个人、几十个人的小厂到处都是。目前困境的根源在我看来,叫做“有创业但是没有创新”。
将来突围的契机在哪里呢?可能在于一个时代赋予我们的机会,随着机器人、人工智能、智能制造和智能产品技术的迅速发展,整个制造业的格局在重塑。另外由于这些不同领域技术的突飞猛进地发展,也在技术上提供了一个集大成的可能性。
以大疆的无人机为例,大疆的无人机可以做得这么小,可以飞行25分钟,理论上可以到几千米的上空。到底怎么实现的?很简单,而且可以做得很便宜,这是多旋翼的飞机,其实就是几个马达,让它们协同作战就能飞起来,怎么让马达协同作战?这个需要算法,算法所需要的芯片在十几年前可能需要很大一块,所以不能做成这么小的无人机。现在最新的Spark只需要很小的一块1cm的芯片。这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这些技术上突飞猛进的发展创造了很多的可能性。在这儿我们要感谢智能手机,尤其是苹果手机,苹果手机需要什么,比如视觉、摄像机、GPS定位、算法、芯片,就有人敢做研发、敢投资,就会有迅速的发展。这就提供了技术上集大成的可能性——而且这种技术上的集大成很多是应用性的集大成,我们以现有的技术还是有可能做的。这是一个重要的契机。
在这个契机之下我们应该怎么做呢?我相信我们需要一个行业、一个行业地去做研究,譬如刚才说的机器人行业,到底我们的出路在哪里?现在很多人喜欢用“弯道超车”这个概念,对这个概念我很有保留,“弯道超车”谈何容易?弯道,别人减速你能挤进去就不错了,挤进去找到自己的生存空间,然后再发展壮大。每个行业我们要进行深入的研究,投赛道也不是好的投资方法,比如说机器人行业刚才的产业链,也有很多长江的同学来咨询我,问这个可不可以投,在我看来你一定要了解这个产业链是什么样的,然后你才知道这个企业到底有没有核心的竞争力。
中国科技创新的优势
在这种行业研究的前提下,我们抓住突围的契机,另外就是要依托我们现有的优势,我们现有的优势是什么呢?在我看来,现在中国制造业科技创新是有三个大的优势:一是工业化1.0时代留下的遗产,就是以供应链为核心,加上物流和生产而形成的一个非常完备的制造业生态体系,这个生态体系可以说是举世无双,在这个生态体系下我们可以大幅地降低成本。另外可以为科技创新提供一个快速原型的能力。现在我们说硅谷很难做制造业的创新,为什么呢?因为等你有了技术想出原型的时候,你最快的办法是寄到中国深圳来做,这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可是一来一回两个星期的时间,你在深圳请工人加加班一个晚上就可以搞定,这种快速原型的能力能够加速迭代的速度,也加速技术从实验室向产品转化的过程。
中国目前科技创新还有一个优势,这个优势——我想从PPT来给大家展示美国主要科技公司的一些重要财务指标。
首先来看毛利率,在这儿我给大家看的是苹果、英特尔、微软和Adobe。我们来看毛利率,苹果40%,苹果是硬件,英特尔65%左右,它是软硬件,微软和adobe是纯软件,纯软件的公司毛利经常会更高一些。然后我们再来看一下研发占销售的百分比,苹果低一些,从英特尔到微软到adobe,基本上是15%左右的研发。我们制造业的毛利才多少?我们有一半的企业制造业的毛利不到10%,四分之三的企业不到15%。所以他们在打军备战,我们在打价格战。
再来看一下销售和管理的费用,英特尔15%,微软Adobe甚至到了25%至40%多。为什么做这个比较呢?我把我接触的中国的创新企业和美国优秀的科技企业做比较,我们目前在毛利上基本在苹果到英特尔之间也就是40%到60%-70%,我们有技术含量的高科技创新企业,他们的毛利可以做到这么多。再看一下研发,他们做了很多研发,但是没有花这么多钱,研发通常没有达到15%的水平。销售和管理的费用更是single digit——单位数的百分比。
工业化2.0的中国科技创新
为什么我们研发、销售会比国外便宜,是因为研发人员、销售人员的工资相对低,中高端劳动力的成本还相对低。特别是研发,研发人员、科技人员可能个人战斗力不高,但是相对硅谷还是非常便宜,在硅谷,一个有五年经验的工程师,包括所有的福利可能有二、三十万美金,在深圳可能二、三十万人民币,这还是很大的差异。所以,这种中高端劳动力成本是工业化2.0阶段第二个重要的优势。
那么第三个优势是什么呢?就是我们巨大的腹地。一个国家大,这个对科技创新,对产品的市场化还是有很大的好处的,你把这一点去跟日本、以色列等其他的创新国家相比就知道了。另外加上时代的机遇,我刚才说科技创新的新优势,第二、第三点同样对于其他的互联网、共享经济也是同样适用的。
在智能智造的时代,我们三大科技创新的新优势,再加上时代赋予我们的机会,大量技术上集大成的可能性,也就意味着我们在智能装备、制造和智能产品上有很多新的可能性。随着芯片、视觉、定位、机器学习等技术的突破,我们需要在制造业重新定义我们的竞争优势。不再是廉价的劳动力、廉价的资源,而是技术加上我们制造的生态,可以大大地降低成本,比海外甚至能低50%到60%。这个制造生态提供的快速原型的能力,也可以提高技术从实验室向产品转化的过程。基于这些我们能够实现从中国制造到智造的突破。
3、中国制造到“智造”的突围与落地
创新企业的共同困难
下面我还想再拓延一步,依托优势、抓住机会都没问题,但到底怎么落地?我分享一下我观察到的,从在早期支持大疆、李群以及一系列高科技企业中的观察,这些创新的企业都遇到一些共同的困难。首先科技水平不足、人才极度缺乏,找到人、留住人才也难。
另外就是管理问题。团队的合作、企业的管理,财务问题,尤其是融资,当企业没办法短期盈利的时候,融了资以后的财务管理,再加上公司的治理、激励机制,团队的股权分配,如何通过激励来留住人才等等,这些都是创业企业面对的共同的问题和困难。
教育的责任
这些困难也让我反思我们教育的责任。科技水平不足、人才缺乏,这是工程教育的问题。我们的工程教育也被诟病多年,学生动手能力不足,教学内容陈旧,人文教育严重不足,所以这才有了社会上“理工难”的说法。
另外,管理和公司治理问题呢,这可能和技术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另外一方面也让我们反思商学院的教育,我自己观察这么多年,有时候也非常感叹,我们商学院确实不培养创新创业第一线需要的管理人才,我们的毕业生最多的是想去金融,是想去做咨询。
如果从我们教学的内容来说,我们商学院的理论大多数都是对成熟市场、成熟企业经验的总结,可能适合职业经理人,适合已经成熟的企业家,但是对创新企业似乎没有那么多适用性。
我们这个时代非常迫切需要可以领导重大技术突破的企业家和创业者,而且这样的企业家、创业者在我过去的观察中,应该是科技人才创业,让这些科技人才能够迅速成长为具有商业素养和智慧的企业家,这就对教育提出了巨大的挑战。
我们该怎么把前沿的技术和最佳的商业实践结合起来,把工程学教育和商学院教育结合起来,怎么把在教室里的教育和在产业中、实验室中创业的过程结合起来。长江在这方面实际上也做出了很多努力,包括与哥伦比亚大学工程学院达成战略合作、与伯克利成为全球合作伙伴、近期推出了科技创新和创业的硕士课程,都希望能触及制造业升级的真正痛点和需求,实现商学教育和工程学的结合、创业和教育的结合。
最后我希望大家能共同努力,教育和产业共同努力,一起实现中国制造到智造的飞跃。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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