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见到甘剑平,蘑菇街ceo陈琪都会啧啧感叹:你这胡子得修多久啊?
一张圆脸,两撇修得精巧的小胡子,是上海男人甘剑平非常有辨识度的另一张名片。如果留心,会发现他的衬衣也大都是私人定制版,袖口上精心绣着自己名字的缩写“JPG”。
“他的衣服几乎没有任何皱褶,显然是熨烫后一直挂着的”,打造出虚拟偶像“洛天依”的禾念公司CEO曹璞眼睛亮亮地说。在见过甘剑平几面后,她转身会忍不住揶揄自己的日本人搭档:什么时候你也能像JP那样穿?
曹墣对衣着嗅觉敏感,痛心中国男人在打扮自己这件事上自暴自弃,甘剑平这种对个人形象和风格的珍视令她赞不绝口。
“你会觉得,他就应该是被镶嵌在华尔街式街景里的一个形象”。
甘剑平是生活家。“JP总能在恰当的时间找到恰当的馆子。”哔哩哔哩董事长陈睿告诉记者。“秋天的时候我们一起吃螃蟹,在上海吃本帮菜,去北京就吃些小吃。” 蚂蜂窝旅行网联合创始人、CEO陈罡则对甘剑平家的红酒念念不忘。“他藏了很多好酒”,“那个味道你一尝就知道有多好”。
3月,美国《福布斯》杂志发布了2017年The Midas List(点石成金榜),这个备受瞩目的榜单每年评出全球最顶尖的100位风险投资人,作为启明创投主管合伙人的甘剑平位列其中。这是他第二次上榜——两年前新美大合并,他投资的大众点评藉此成功退出,这令甘剑平在2016年第一次上榜就获得了全球第38名的高排位。
这一次,甘剑平的问鼎武器是去年底刚刚在港交所挂牌的美图,他从A轮进入,带领启明创投持续加码至C轮,凭借这笔继腾讯之后港交所最大互联网公司带来的巨大回报,甘剑平的福布斯排名前进到了30名,比去年上升了8个身位。
甘剑平所在的启明创投管理着5期美元基金,3期人民币基金,已投出140多家企业。而入行17年的甘剑平则主导了其中60多个项目,投资总额达30亿人民币。他参与了7个项目的上市,十多个项目的并购。
浏览甘剑平的投资组合,会发现他投的项目覆盖了极多消费场景,甚至曾被媒体评价为“难以概括出他专注的投资领域,也很难由此探查到他的投资线索”。
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位生活家投出了一批“吃喝玩乐”领域的独角兽:携程网、大众点评、美图、哔哩哔哩、蚂蜂窝、蘑菇街、途家、一嗨租车,但知乎、挖财、VIPABC同样是甘剑平的作品。2011年5月,世纪佳缘在纳斯达克上市,纽约时代广场当天的大屏幕上除了出现了世纪佳缘logo,还打出了NASDAQ welcomes JP GAN(甘剑平)字样 。这是纳斯达克的工作人员在知道他同时给三家上市企业——携程、世纪佳缘和次月即将上市的淘米网同时担任董事后,执意把他的名字放了上去。
但某种意义上,甘剑平又是“害羞的”,“很怕上电视”。在芝加哥大学校友会高峰论坛上,他把自己的投资野心讲得非常具体:“希望你们手机中至少有一个APP 是我投的。
关键时刻,总能all in
蚂蜂窝旅行网联合创始人、CEO陈罡不时会和甘剑平一起打德扑。几次打下来,他发现JP的牌风是,无论这一局筹码多少都会很“乐呵、放松”地打,但到关键时刻,又总能义无反顾地去“all in”。 之后,即便会被淘汰出局,他也不会有什么坏情绪或者后悔,“JP他会很轻快地进入下一轮”。
2016年末美图在香港上市,美图公司创始人兼主席蔡文胜对外发布了一封感谢信。信中列出了长长的致谢名单,其中就有“担任董事的甘剑平”。
早在PC时代,甘剑平就看过美图。但最初的美图,只有美图秀秀,很像一个有着不错用户量的、简化版的photoshop。2014年5月,美拍上线,当有同事发现有人开始在朋友圈分享时,这引起他的警觉,他马上去找了蔡文胜。
启明的执行董事周凌霏和甘剑平一起参与了这个项目。“当时业界普遍的疑虑是,估值挺贵,盈利点也不明显”,“如果投,以后怎么退出?怎么上市?谁会收购?”
当时甘剑平也有过迟疑,周凌霏记得,有次俩人在车里,甘剑平问她:投不投。考虑到当时美图的变现能力,以及从工具转社交的潜在假设,周凌霏对甘剑平说:“如果是我(做决定),不一定投。”
但甘剑平比她坚定。一来,他对图片和视频的大方向有肯定的判断。从苹果二代开始越来越高质量的手机摄像头,让甘剑平认定未来图片及视频领域必然存在爆发性的增长机会。二来产品靠谱。美拍的用户体验很好,大大降低了PGC门槛,让普通人也可以轻易拍出有电影质感的短片。甘剑平认为,对于一个公司来说,一款产品好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如果两款产品都不错,那可以说明它的可复制性和延展性。三是用户属性非常好。美图聚集的是一群年轻的女性,这类群体可以切入电商或者社交,“延展性会非常好。”
当时,启明已是小米的股东。甘剑平觉得美图和小米恰好都有一群核心粉丝,“那么就可能和小米一样,通过核心粉丝和KOL,辐射周边用户,通过口碑传播形成规模”。如果说小米打的是“技术强,商业模式强,设计强”组合拳,那么美图着重在“设计感强”上发力,就像苹果也会推出玫瑰金等款式一样,切中的是一部分人的核心需求。后来,当美图推出了手机并且供不应求后,甘剑平和同事总结:在市场铺开前,很多人会觉得“没有市场”,但其实也有可能是“市场空白”。因为空白,消费者没有选择权,所以形成“没有市场”的错觉。
蔡文胜告诉36氪记者,甘剑平当年有两点让他印象深刻,“首先是他很有判断力,在美图早期就能看到它的发展。”还有就是“他做决策非常快,签协议快,到款也快。”
尽管当时蔡文胜“报了一个天价”,最终甘剑平还是和IDG “互相鼓励着,最终拿下”。那年,启明向美图投资了2,000多万美元。在美图共计7轮融资中,启明创投从A+轮开始,多次参与其中。也正是凭借在这个项目上的退出,甘剑平今年再次进入美国《福布斯》杂志评出的“全球最佳创投人”榜单。
而17年前,甘剑平初涉投资圈,一战成名的携程项目靠的也是关键时刻的一次“all in”。
现源星资本管理合伙人卓福民清晰记得,2000年,自己所在的上海实业控股有限公司(内部模拟基金)参与投资的项目携程正面临第三轮融资,当时互联网泡沫已很明显,“大批IT公司倒闭,很多投资人选择撤离投资”。
作为投委会主席,卓福民当时的想法是:不管怎么样,第三轮一定要融,而且要找相对大牌的基金进来。甘剑平则作为凯雷面向亚洲的成长基金的创始员工,他和老板一起参与了整个决策过程。在卓福民记忆中,当时的甘剑平“脑子灵光,数学很好,对问题点把握很棒。”
携程,当时是大家“熟知但不太敢碰”的公司:网络还没那么普及,旅行社里,更为普遍的是一群话务员通过电话来办理业务,那年盛行的声音是“携程也不过是一个线上旅行社”。
而凯雷素来看重财务数据和盈利计划,作为中国代表,甘剑平向携程抛出了一系列大问题:“假如说中国的经济不好了,携程怎么办?”“假如中国WTO后,携程怎么办?”
甘剑平告诉36氪,在看明白携程的商业模式——即通过互联网进行订房和订票并收取佣金后,他还对比了美日市场,最终选择相信两点:一是互联网带来的技术力量在旅游市场大有机会,二是携程四君子(沈南鹏、梁建章、季琦、范敏)搭建了极好的团队。
5个月后,作为携程第三轮融资的领投人,凯雷向携程注资800万美元,获得携程30%的股份。在卓福民看来,“当时的800万美元相当于现在的8000万美元,如果没有这笔钱,携程很可能倒掉。”
火山石资本创始合伙人、前IDG合伙人章苏阳当时也在携程任董事,在他印象中,甘剑平提供了很多战略和财务层面的建议,“思路清晰,逻辑判断在他脑子里可以自动完成,所以可以做到快速决策。”
2003年12月,作为互联网寒冬后第一支中国概念股,携程旅游网登陆纳斯达克,并成为当年整个美国最好的单日IPO交易。此时,距离上一波中国企业到纳斯达克上市已有三年时间。
因为亲眼目睹了携程从零,从几十个人,凭借产品,经营,管理慢慢“养成”,并最终成为行业领袖的过程,目睹了一个公司最终给投资人带来回报和美誉,并让很多高管和中层员工实现财务自由的过程,甘剑平“倍感美妙。”也坚定了他从做PE的凯雷转做VC的愿望。“VC是有精神上回报的一个职业。”
投资携程最终为凯雷带来14倍的回报,也让甘剑平在投资界崭露头角。
芝加哥学派信徒
一直以来,甘剑平最想与之对话的人,是《国富论》的作者亚当.斯密。他的问题是:何以在18世纪就能看到自由市场这种借由竞争形成的无形之手的力量?
自由市场曾直接冲击到他——在“留学是硬道理”的年代,1990年,18岁高中毕业的甘剑平怀揣几乎是全部家当的2000美金,离开家乡上海赴美读书。作为生于“文革”,经历过物质极度匮乏、买东西还需要各种票据的一代,当甘剑平第一次走在美国超市,发现“商品陈列在货架上,想要什么,你就可以自取”时,他备受冲击。尤其当了解到这些超市并非政府所办而是一些企业或上市公司在经营后,他开始对商业和经济运转规律产生了真实的好奇。
也因此,与当时大部分留学生选择学计算机或生物不同,他选择到爱荷华大学读企业管理。
在接触到现代经济学的基本理论后,他才知道“原来商品价格是根据供需平衡的,不是某个人脑袋一拍,算出来了的”。才知道“人自私是ok的,出人头地是ok的,你为改善自己的生活而奋斗是ok”的,而这和他之前所受的教育完全相反。
比甘剑平早一年,上海交大毕业的沈南鹏去了美国,晚一年,从北大毕业的李彦宏去了美国布法罗纽约州立大学。因为年龄比当时的大多数留学生要小,甘剑平经受了更为彻底的价值观重构。
在爱荷华大学读大四时,靠去学校办公室蹭面试机会,他一连拿下3个offer。美国同学无法理解,这个大三看到别人穿西装面试才有“实习”概念的中国人居然运气这么好。而甘剑平自己知道,除了自己成绩好和勤奋,他的机遇,还来自一些大公司开始考虑的亚洲和中国的布局。
毕业后,他顺利进入普华永道芝加哥分公司咨询部工作,并顺利拿到美国注册会计师资格。工作两年后,他回到芝加哥大学商学院攻读MBA 学位。
芝加哥大学是世界经济学研究的中心之一,曾走出约40%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芝加哥经济学派信奉自由市场经济中竞争机制的作用,这直接影响了甘剑平的世界观和投资观。
芝加哥大学的数据分析课则为他提供了方法论。启明同事周凌霏同样出身于芝加哥大学,在她看来,甘剑平是非常典型的“data driven (数据驱动)”型投资人,“JP非常喜欢看number,未来的市场有多大,现在在什么阶段,驱动力有哪些”。而一个标准的芝加哥学派信徒相信,“任何一件事,没有数据支撑,是不会美善的”,“即便拍脑袋,也要知道应该拍百分之多少的脑袋”。
1999 年,甘剑平进入美林证券( 香港) 任投资银行部经理。次年,正式加盟凯雷,成为凯雷亚洲成长基金的创始员工。之前凯雷在亚洲的投资基本面向韩国,台湾,日本。从这一年,他们开始了对中国大陆的投资。
凯雷亚洲创投基金创始人Eric Levin(李文瑞)是最早耕耘于中国创投市场的美国投资人之一。他带着甘剑平去拜访一些成功的投资人和企业家,“当时是非常小的一个圈子,大部分人在香港,只有小部分在大陆。”他还记得2000年时,参加清科的第一个活动,是在清华大学的一个小教室。“那是个夏天,没有冷气,大家汗流浃背地在开会”。
“中国拥有13亿人口,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在世界上排名第112……” 甘剑平记得当时他们的PPT几乎都是以这句开头的。也是那年,新浪第一个使用VIE结构赴美上市,那时大家对一些基础的资本知识还全无概念,“我们要一条条向人解释VIE是怎么回事”。
2000年6月,初涉投资圈的甘剑平完成了第一单投资:亚商在线。亚商在线是国内最早的B2B电子商务网站之一,当时这是大家普遍看好的领域,但其实市场并未完全成熟。六年后,通过亚商在线被全球办公用品连锁巨头欧迪办公(Office Depot)收购,凯雷实现了部分退出。
理性担当
在凯雷时,甘剑平经常会楼道里碰上在英特尔负责技术投资的邝子平。2005 年,当邝子平打算离开英特尔做投资时,一度邀请甘剑平加入。但甘剑平当时对创业还存有执念,一度去了空中网任CFO。而邝子平则与思科时期的老同事Gary在上海重逢,一拍即合,成立了启明创投。
在创业公司呆了一年后,甘剑平发现,相比起做企业的琐碎,他更愿意和企业进行产品层面与战略层面的沟通。“可能是眼高手低”,他自嘲到。
他要重回创投机构,但却不愿再回凯雷这种跨国公司:一来大型外资PE机构在早期项目投资上有限制;二来当时所有决策都要拿到美国总部或者亚洲总部。而总部对于新兴事物的投资往往是犹豫的。
那几年,腾讯和百度完成了上市。2005年9月,沈南鹏也组建了红杉中国,甘剑平预感“中国的投资机会已经到来”。所以此时此刻他需要加入的一定是一个以中国为总部的基金,启明无疑非常合适。
甘剑平与沈南鹏几乎前后脚赴美留学,又前后脚在进入投行后涉足投资。很巧的是,也都在创业公司做过CFO,对比俩人的风格,投资人章苏阳觉得沈南鹏是一个更外露的投资人,身上更多是“创业者”的特质。“后来成立红杉中国,也是一种投资人在创业的性质”。而甘剑平则是投资人的一个风格。“不去争特别高调的事,甚至有些害羞的性格”。
当然,他觉得甘剑平风格与启明的决策机制也是统一的。在启明十周年时,创始主管合伙人邝子平就强调“从2006年设立,他们就一致决定,启明不属于任何一个人,是合伙机制,不存在一个或若干超级管理合伙人。”
2007年1月,甘剑平正式加入启明。“当时最重要的改变是决策权。过去都是从亚洲汇报到美国,而在启明,四个主管合伙人周一开个会,基本上就可以决定投或者不投。
启明专注于互联网及消费、医疗保健、清洁能源、IT技术四大行业早期和成长期企业的投资,其中甘剑平主要负责互联网及消费。得益于携程这种新兴模式的启发,甘剑平又投出了世纪佳缘、淘米网等在当时看来风险较大、盈利模式并不明晰的互联网公司。
2009年到2010年左右,伴随智能手机的推出,甘剑平总结出“Lovis”的投资逻辑。即基于Location 地理位置、Voice 声音、Image图像、Sensor传感四个维度的互联网及移动互联网相关项目,“它们是智能手机跟PC不同的几个关键的功能或者说是技术”,也基本可以概括甘剑平所投的项目类别。
比如与地理位置相关的大众点评,与声音有关的罗辑思维,与图片相关的“美图”和“蘑菇街”,Sensor是以技术升级为导向的传感器。比如智能硬件连接手机上可以量血压、心跳。比如新技术带来的语音识别,人脸识别等。
在邝子平看来,甘剑平除了对所在行业有深刻理解外,还是启明内部的“理性担当”。“投资需要感性,但也需要理性平衡。每个周期里,都需要团队有一个头脑清醒的同事,他会注意一些数据,提出大家在头脑发热时忘记的问题。”在启明,这个角色,邝子平认为甘剑平做得最好。
熊猫资本合伙人毛圣博曾在启明工作,在他眼里,甘剑平是个很真的人,“讨论项目的时候,讲话完全是美式的,直来直去,并不顾忌所谓的面子”。在蘑菇街ceo陈琪看来,甘剑平是格外重视“契约精神”那种投资人:像签合同,关于协议,条款,有些人会觉得“差不多”就行了,但JP会认真处理,把模糊地带都沟通清楚,然后严格执行,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担心,前几天他说yes的东西,隔两天会跟你说no。”
周凌霏记得,曾有个被投公司,发展状况不太好,面临两种方案:关掉或者更替CEO,尽管JP自己的想法是关掉,但他还是秉奉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让大家投票。投票的结果是更换CEO。尽管那个公司后来经过更替CEO后,最终还是关掉了,但是这个过程却是JP特别看重的。
在处理投资人与创业者关系上,甘剑平认为关键是要把很多东西白纸黑字签下来。“如果双方尊重了我们的契约,那么无论成功失败,我都会尊重他。”出于“对失败者的尊重”,他不愿意去分享一些失败案例。开心网是甘剑平投过的项目,尽管后来陨落,2016年启明十周年年会,他还是邀请程炳皓前往做分享。
“我对炳皓的人品是认可的,他和他的团队也有机会重新获得成功”。“对于守信的创业,即便失败,我是接受的,如果以后遇到好的商业模式,还会再投。”
接受过启明投资的哔哩哔哩董事长陈睿觉得甘剑平与很多关注金融运作层面的投资人不同,他更关注业务的本质:是否引进足够优秀的人才,分享机制是否让整个团队得到激励,是不是足够聚焦在最重要的业务上,甚至提醒他:在业务高速发展的时候,不要考虑上市。因为上市本身是有成本的,可能会影响你的业务进程。 “这就像他会建议一个22岁的去找工作,但15岁就不会。”
毛圣博说,一句非常甘剑平式的提问句式是“这不就是一个***吗?”“很多时候,他能直戳本质,比如谈互联网金融他会说赚的是利差,谈海淘时,他会说赚的是阶段性利差,政策性利差。”当一个项目被他评价为“站在时间的对立面”,则“尽管它当下是有利可图,但有可能时间越久,利润越少。”
“轻模式”的得与失
在甘剑平的书柜里,收藏了一页纸。那是从2007年第16期AVCJ(《亚洲创业投资期刊》)中抽出来的一张。纸的正面是“启明注资巨人教育”的融资消息。照片里,甘建平与巨人教育的尹雄在签约现场握手。但这张纸的奥秘在于它的背面,纸背面的中间赫然写着“360buy 京东商城获今日资本1000万美元投资”——两期融资几乎同时,甘剑平错过了京东,而徐新、以及现在与启明仅几个楼层之隔的今日资本却从中赚回了百倍的回报。
作为投资人,他收藏着这一页大概有“头悬梁,锥刺股”之意,作为一种自我警示:“为什么不是你?”
甘剑平自我剖析,他发现自己骨子里,还是容易忽略掉那些需要拼苦力,拼血汗的相对重模式的公司。“我偏好行业前几名,偏好那些靠技术、商业模式或者管理有所创新的公司,也许这样,就忽略掉了那些需要拼苦力拼血汗的公司”,比如当年的‘快的”,也因为“不够创新”“不是第一”而被甘剑平错过。
同为芝大毕业生的周凌霏将之归为芝加哥学派的影响。“在芝加哥经济学派理论中,前期这种大规模的血汗投入是‘沉没成本’,沉没成本越高,就越难赚回来。”“任何vc都会喜欢平台型公司,只需要前期启动,就能转起来的。”
甘剑平向来看好互联网社区,只要做得好,很容易就形成口碑传播,从而规模化,而这种规模化所需要的投入的资金和成本是相对比较低的。“你看最厉害的这些公司都是社区化的,Facebook也好,Snapchat也好。” “像Facebook,如果全公司一半的人休假,它还是可以照常运转的。”
他所投的每个产品,都会对种子用户进行访谈与分析,他们为什么喜欢这个产品,以及推测这些用户会不会口碑传播。
2011年,刚融完A轮,但从未对外公开过地址与联系方式的蚂蜂窝在非常简陋的会议室里,接待了不速之客甘剑平。在和这位投资人聊了两个多小时后,CEO陈罡发现,“这个投资人已经开始关注到OTA之后更新的消费形态,比如来自旅游者的亲身感受,可能会改变旅游的形态和服务。”尽管当时并没有UGC这样一个概念去叙述它,但无疑这种轻模式的公司更容易赢得甘剑平的青睐。
当熊猫资本投摩拜后,毛圣博在一次吃饭时和甘剑平提及。甘剑平听后,非常有兴趣。“解决交通刚需,又不需要固定停放,而且又不需要很多人维护。”很快,启明就参与其中。去年,启明投了VR与二次元结合的公司禾念,这家公司推出的虚拟偶像“洛天依”在甘剑平看来就是“轻模式”的典范:虚拟的偶像,不用吃不用喝,24小时工作,不要薪水,可以在北上广深四地一起开演唱会。
相比于很多投资人更倾向于看人的感性打法,甘剑平是更依赖具体事实数据形成结论的理性打法。尽管这样的打法就如同他对于轻模式的偏好一样,可能会错过很多,他也会为此反思,但有舍有得,他还是会更愿意把自己擅长的部分最大化。
“我不相信15年前,大家能认出马云会是中国首富。如果是李彦宏和马云,我可能会选前者,因为他是海归,受过更良好的教育。”但他也承认,“毫无疑问,在人的判断上是更加困难和没有科学方法的。”
越是看不懂,越是要琢磨
前启明员工,熊猫资本合伙人毛圣博觉得甘剑平“知识面非常驳杂”,所以是那种不会让人陷入尬聊之境的“老板”:“如果在一辆车上,他会有好多关于吃喝玩乐的话题,让人很放松”。启明创投已经退休的合伙人Gary曾给大家起了很多外号,其中甘剑平被叫做 “MR.know all”,因为他好像无所不知。
日常生活中,甘剑平享受走在大多数人之前。除了留学比大多数人都早外,他还早在2005年,就入手了纽约,香港,北京,上海等地的7处房产。当德扑,高尔夫在中国创投圈盛行时,他已打到疲沓,厌倦。即便旅游,当大家围堵日韩游时,他去捷克。大家奔赴马尔代夫,东南亚时,他去大溪地、肯尼亚。
蚂蜂窝旅行网联合创始人、CEO陈罡记得,多年前,俩人聊天,甘剑平说过:“越是看不懂,而年轻人又在谈论的东西,越应该琢磨。” 作为70后投资人,他也一直笑称自己在投80后创业团队,赚90后的钱。
决定投资哔哩哔哩也是一波三折。刚开始,B站还是一个集二次元或者说ACG(动画、动漫、游戏粉丝)的一个社区,它以用户即时吐槽为特色,聚集了众多二次元用户。后来才慢慢变成一个机构运营的公司。
为了弄懂哔哩哔哩,他们由上到下做了大量的研究,摸清整个ACG市场品牌类别及市场占有率。一位同事每天泡在B站,进行产品测试并了解用户体验。然后他们又去大学生中间调研,收集反馈信息,发现它在年轻人,二次元用户中人气非常旺。甘剑平非常肯定:“90后的消费升级将是一个长期投资方向,而B站正是90后文化需求的一个缩影。”
投委会上,这个项目却遭到拒绝。“第一次被否决我很能理解,因为大家不太了解90后文化”,甘剑平说。
启明平时奉行少数服从多数的民主决策制,但如果有人对某个项目特别看好,也可以强推。他们把这个权利戏称为“拍桌子”。——只要有人说“我要拍桌子了”,大家都会坐下来重新讨论。
“否决是提醒你注意一些盲点,一些不确定,但如果你可以用理性自我说服,还是可以继续的”。否决之后,他继续去说服大家。 “Gary喜欢早期项目,我就用早期成长价值去说服他,其他合伙人看重企业成长和估值,我就用B站的数据去说服他们”。
最终,启明三期美元基金中2000万美元投给了B站,成为B轮领投。
毛圣博觉得甘剑平是看重风险控制的投资人。他记得当时甘剑平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是“watch the downside ,the upside will take care of itself(关注最坏的结果,好结果自己会来)”。平时出去旅游,如果去到非洲国家,甘剑平会非常谨慎地雇佣保镖。“要把风险降到最低。”就像他也会挑战一些极限运动,比如潜水,滑雪,但这些都是“风险可控”的。“我不会像王石那样去挑战珠峰。企业家往往有冒险性,但投资人不是,投资人追逐回报,但不会追逐风险,反而会尽想法降低风险。
在很多归纳投资人风格的文章中,他也被归为“理性的精打细算派”。
今年三月,甘剑平重走了一次加州1号公路。看到细软的沙滩和嶙峋的礁石,他好像看到了海水曾抵达过的高低。“很像自己寄身的创投业,起起伏伏”,他心里暗暗想。
甘剑平一直希望能写一部商战题材的英文小说,“想写高速变化给中国人生活带来的那种改变”。“类似汤姆克鲁斯参演的那种,混合着谍战成分的商战”。“你看法拉利,兰博基尼这些品牌,美国买家平均年龄是50多岁,而中国买家是30多岁。除了所谓富二代,其实是中国正好有一个变化的时机,然后被一部分人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