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经365(www.caijing365.com)11月9日讯:财经资讯-抖音快手网红明星梦碎“失意人”。
在横店,几乎每个“演员”都会拿《我是路人甲》和真实的生存状况做比照。电影里,女孩最终成全了男孩的演员梦,留在横店一起打拼;妻子最终回到为演员梦而颠了的丈夫身边,生儿育女。“有几个能成为王宝强、赵丽颖?”他们私下这样说,“限古令”之后,一下子更是僧多粥少。幸好,网络平台的出现让他们不再拘泥于成为荧幕之星,“横店网红”成了新名词,带着一种新的蠢动沉浮在名利的江湖。
网 络 崛 起 也就是今年3月的事,几百人的横店演员群里扔出一条炸弹新闻,广电总局规定,调控所有古装剧,“已上线的退出首页,没上线的不能上了”。这一定是经谁解读过的,他们中经常有人神神叨叨的,无数“老横漂”、“新横漂”顿时惊惶无措。 黄瀚旋默默地往下看,“古装包括,武侠、玄幻、历史、神话、穿越、传记、宫斗”,几乎全部覆盖,读罢心里涌起一股寥落感,仿佛身边的人真要作鸟兽散了。事后证明,这的确是新一轮调控,史上最严的“限古令”。“限古令”从此成为横店演员的口头禅,确切说,是横店群演,但在他们的意识中,早以演员自居。
“业内同行曾跟我说,夜猛,你不一定是个好导演,但一定是个好演员,”黄瀚旋说。夜猛是他的艺名,在快手上他有11万粉丝,我在首页上加了他的合作微信号,名为夜猛助理,通过的恰是夜猛本人。在横店,虚张点声势、自抬下轿子是有必要的,但总的来说,夜猛的身上散发着不与世俗同流的清高。
在远离尘嚣的金马村,有一排排整齐的农村自建房,一栋一家,鸡犬不相闻,在初秋的淡金色阳光下,崭新、清洁而悦目。突然一阵爆破天的音响传来,打破静谧,一个老叟在自家门厅里安闲地踱步,天井里的雕花铁栅栏上竟然贴着一家影视公司的招牌。横店的影视公司一茬接一茬地开,但在这个已然冷寂的浙西小镇上,酒香也怕巷子深。
即使跟传统高大上的影视公司门面太不符,这也是一家集短视频、网络大电影、直播于一体的公司,在横店,影视的玩法已颠覆了电影本身。在夜猛心中,这已经“很正规了”,太多公司只是圈钱,没有作品。夜猛常借用这里的门厅会客,红砖地、搭上黄梨木色的家私,典型的东阳富农的家居审美。杂人上上下下,原住民、租客、办公人员在楼梯口上默契地互窥着,夜猛搬了两张方凳,和我坐到门槛外。
为了躲避浮躁的横店网红圈,夜猛搬到郊区,独来独往。
180斤的莽汉个头,却深沉忧郁,双臂的刺青绣得没一处缝隙,富贵鱼、孙悟空、莲花、暗八仙,还有狰狞的厉鬼仿佛两道长袖,佛道均沾是他“演员的自我修养”里要的功课。不像多数的年轻人,都扎堆在万盛街、金陵街一带居住,以方便“跑戏”,32岁的夜猛在这里九年了,已经是个不算老的“老漂”,过了求取肤浅名利的初级阶段,所以他选择离群索居。
村外的八面山倒映在晴空下,有种悠然见南山的味道,财经资讯配上一身唐装,把他衬出一点仙风道骨。他的思绪时常随着一根接一根的香烟飞到缥缈之外,“八面山,其实是一座休眠的火山”,他会关心别的“横漂”关心不到的东西。
快手、抖音上的“横漂”不计其 数,50万粉丝以上勉称网红,夜猛是一个不爱炒作的异类,他也拍段子,但他厌恶段子。“限古令”后,媒体报道说整个横店变成快手村,横漂们揣着一夜爆红的梦来此,陡然发现网络直播这条新的康庄大道,于是,绕开暗无天日的剧组、跑戏,整个横漂界射进一道曙光。
为了维护好粉丝,以将来挪平台后去做更伟大的事情,夜猛硬着头皮更新着“连续剧”,那种一集不到一分钟,共十几二十集,“有剧情”的连续剧,他自编自导自演。“即使是这样的短视频,我都要求自己要有剧情,对社会有教育、启示的价值。”《天之道》、《新十三太保》,如数家珍,都是他爱的黑帮题材。每天一集更新,他翻来覆去地出任江湖大哥,但讲义气,有退隐意,领着兄弟们穿梭在金马村、东阳老板的木雕店、街边摊。到处是大哥、兄弟,配一个被反派欺凌的女主,动不动就动手,夸张的武打特效,并不逼真的血和疤痕,群演们让人出戏的台词......结局总是男主看破江湖、金盆洗手。夜猛喜欢这样的设定,契合了他侠肝柔肠的内心气质,他是横店影视江湖中的“侠隐”,历经八千里路云和月,仍壮志难酬。
2010年,夜猛第一次从义乌火车站出来,怀揣着一腔愿赴汤蹈火的电影梦,彼时,他刚知道有横店。贴吧里一个剧组招聘的帖子,剧名叫《少年十三鹰》,他以为成为李小龙的机会,就在眼前。
刚从合肥一所技术学校的影视编导系毕业,不知剧组为何物,他问发帖人,“我怎么样在你们剧里演戏?”对方说交5000块签个合同,再交5000块办演员证。他知道,在剧里露脸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于是揣着一张三万块的银行卡,在火车站与副导演碰面。
“副导演”是个只到他肩膀的江西男人,合同、剧本都没在手边,说剧组还没搬过来,要先在义乌住几天,但身上又没带钱,要夜猛垫着,“放心,进了剧组,可以报销,这点钱都不算钱。”他就这样在义乌开了两间房,跟“副导演”住了七八天,每天在宾馆里吃掉两百块,副导偶尔露两句,就胡扯开了,有时神龙见首不见尾。
“我说你什么时候可以带我见组,他说别着急,导演还没来呢。我特别容易相信别人,觉得该花的钱不能省。”他说,他以前就是一个傻子。直到那人说导演觉得横店的景不好,要在北京拍,问他要三千块钱买机票,他都还是掏了。当晚,此人就把他的QQ删除,夜猛慌了,在义乌报警,警察说,这点钱构
不成诈骗,除非把人亲自带来。他总计被骗了一万七千块,一次次从邮政储蓄卡里划给那个骗子。
年轻的时候,他隐忍,悲观,也愿意为艺术忍辱负重,在所不惜地交上“学费”。而他出身的蚌埠农村,没有人懂得电影,父亲开着砖窑厂,只希望他学一门手艺过日子,说他不是“走这条路”的料,最接地气的,是在安徽平原上撒播延伸到地平线的稻子。他像是现当代小说里走不出命运的孤独少年,做了件惊天的事,买了瓶敌敌畏,灌下半瓶,“烧心的,苦,带着硫酸的味道。”
“我自杀以后,我爸什么都听我的了。”后来,他父亲送他到合肥一所学校读编导。夜猛想,从一个出身闭塞的农村子弟,到李小龙式的德艺双馨的表演艺术家,也许要耗费毕生的探索,他开始“曲线救国”,只要跟电影沾边的,他愿意以不成比例的投入产出去靠近。
跑 戏 岁 月
横店有一条国防路,夜晚的时候脚步都有回音,两边是民国式二层楼的勾栏建筑群,乌黑阒寂一片,树荫下的格子窗紧闭,像年久无人,在历史尘埃里睡去。夜猛萧然地走在窄窄的街心,“一到这里,想起来都心酸”,他在一栋小楼前停下,这就是横店集团的老“演员工会”所在地,现已搬迁,如果横店在鼎盛时曾有6万横漂,那么无人不知这里,这是他们的第一站,花十块钱办“演员证”的地方,也是跑戏这条不归路的入口。
义乌受骗后,夜猛狠了狠心,只身来到横店,刚来的岁月里,每天都要来这“等戏”。曾经无数的凌晨一两点,他们像夜间动物簇拥在这古色古香的门桩前,等待群头过来筛人,拉壮丁一般,再被一辆辆大巴拖走。有些人连房都租不起,就在工会边的一块空地上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必须等,那时组少戏少,剃光头鬓角的多,都是跑清宫戏。我跑了一个月,有人说想混得更好要打关系,用钱打,我去烧烤店做服务员,一个月挣来的800块就请群头吃饭,偶尔塞包烟。”他当时住着90块月租的房间,拿着八小时20块的跑戏费,“死尸都演”。
他还算脑袋活络,从群头入手,放长线,两个月左右,就从群众演到“群特”、“小特约”、“中特”......后来,他也帮群头的忙,当了领队,就是被分到景区,看着这些群众。钱,仍然是这里的不二法则,很多女星一感性,就在媒体上透漏这里本是心照不宣的赤裸裸,当女孩、男孩梦想着一夜成为赵丽颖、王宝强的时候,夜猛知道,他必须生存,不能一条路走到黑,荧幕之前的梦幻是荧幕背后的现实换来的。
晋升之路在这里看似艰辛,也容易,会做人的如夜猛,很快就能做到副导演、灯光助理、摄影助理。做到跟组演员,就包吃包住了,在“万豪酒店”里拿定薪,一住两个月。进了剧组,当了副导、助理,便高人一等。在之前,他在《新还珠格格》的剧组做“群特”,两个做宫女的“小特约”就用高人一等的眼光鄙夷他,还爱嚼舌根,讨论明星隐私,夜猛特别讨厌,故意离得远远的。“群特”就是群众之中有一两个特写镜头的,没台词,而“小特”是只有一两句台词,这一筹就深藏多少功与名。
“你只要不是大特以上,就是群众,哪怕只有一两句台词,你还是群众”,他这么认为。后来有次他当了副导演,有“演员统筹权”,在酒店里招募特约,那两个演宫女的来应聘了,导演躺在床上玩手机,夜猛一眼认出了她俩,问了几句话,就说“回去等通知吧”,其实这话就已代表没戏,后来,他把简历扔一边,跟导演说,“这两个不行”,就完事了。“我不是记仇,这样的人品演不出好戏。”
不 合 时 宜
在夜猛眼里,横店的世道卑微与势利交织。“水太深了,没有人会花时间在无利的事情上,就像我跟你聊天,我的私心就是揭露一点东西,实在看不惯的。”
2014年,有一部网络微电影叫《梦回头》,是讲一批群演在这里艰苦求戏,最后,一个最正能量的励志青年一次高烧后烧坏了脑子,满嘴胡诌“我是导演”、“我是著名演员”......这部20分钟的片子得了数个奖项,华夏电影节、北青电影节......这是他自编自导的,他至今难忘这个高峰,拿了最丰厚的一笔奖金1万块,还不知怎么分。他觉得结尾的戏码充满讽刺,“你看,一个最不可能疯的人疯了。”
国防路的尽头,走到一个多路交汇的圆盘,“横漂大酒店”绽放着黯淡的旧霓虹的光。作为曾经的“万豪酒店”,这里曾接待多少剧组,现在,只有对面横漂广场上的广场舞鼓动着耳膜,从魆黑的树林子里漏出探照灯白惨惨的光。夜猛刚来横店的时候,这里是横漂交友、交流信息的地方。当他看到一个仙袂飘然的女孩在广场的边缘逡巡,音响像鼓槌,撼动着脚下,他怔忡着,“没用的”。
2015年,他跟家里认真谈了,他想做电影,而不是微电影,那时网大在崛起,他得筹60万,拍一个自己写的剧本。他提出,要父母卖了房子支持他,但那房子是用来给他结婚的。“我说婚我也不想结了,如果这次失败,我就彻底放弃了,做乞丐我也愿意,我爸说,你不是做电影的料。”他当时想,反正这房子早晚是他的,就算输了也就认了。父亲不这么想,结果房子卖不掉,夜猛在房间里闭关了三个月。
也有个东阳的红木商人揣着60万找上门来,但话没几句就问“能赚多少钱?”,夜猛对此很是反感,对方居然一上来不聊剧本。他会直接说,我们可以不用聊了,没有诚意,合作了也不开心。“我不想拐弯抹角,你也不要给我画大饼”,他说。他的清高又把多笔送上来的钱挡在门外。横店的制作公司遍地开花,这么一来钱能进账,夜猛过于执拗、不合时宜,学不会含糊和妥协,把他弄得很累。
这种不合时宜,也让他始终像游离在横店的喧嚣江湖外的一颗质子。有一次在一家影视公司聊天,那位老板面前有一份厚得像书的电影剧本,夜猛翻了几下,就说这剧本很垃圾,一看格式就不专业。对方懵了,说这剧本是上戏一个老师写的,“我说这样吧,我叫三位横店的老师来看,如果他们说写得好,我当面给你跪下,如果说写得不好,你当面给我撕了。”那位老板来了一句,“我干嘛要跟你赌。”夜猛话都不说就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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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已故导演胡波在微博上曾经私聊过,说起那次漫不经心的交流,夜猛很感怀,“我理解他,他跟我很像,他的抑郁比我严重。”那时他只知道胡波是一个在北京的同行,两人在微博上聊了《罗生门》、《七宗罪》的拍摄手法,夜猛说在横店追求艺术片太累了,胡波跟他说,“不要放弃”。后来夜猛看了《大象席地而坐》,他说心底太压抑了,说不出的难受,反正是个好片。“我不想像他一样,等人不在了再出名。”
来 自 铁 岭 的 网 红 “在横店就三种人,一种是来混日子的,没戏拍时找人打牌,赚点钱花掉;一种是本来就有钱,跟明星来合影,或体验生活;一种是死撑的......”夜猛这样总结,总的来说他没有在跑戏之路上死去活来,却在更宏远、抽象的理想上体会到西绪福斯的悲剧。快手上排名第一的横店演员,名为“横店演员宁志斌”,是个网红级人物,他是人尽皆知的“屌丝逆袭”型横漂,跟夜猛两个极端。
“来,下面我们来直播一下横店网红斌哥的生活。”在中菜馆“印象江南”的一个包房里,一个女孩用手机对着自己录了一段话,再立即将镜头给斌哥,围桌一圈的年轻人立即凝神屏气,黑衣黑裤、酒兴上的斌哥来了劲。当斌哥从自己的出身,辽宁铁岭一个农村说起,有人插话“一听就是东北的”,斌哥露出谐星本质,“完了,我这普通话练了两年没练明白。”
“当今社会什么最重要,颜值最重要。”斌哥铿锵地说道,他强调自己的颜值和普通话,在横店本没有出路。“实力也很重要。”有人说。斌哥说起一个同行,刚来横店时“饭都吃不起”,后来整容了,“人家现在开奔驰,脸上都没表情的”。众人笑作一团,他接着说,“一个横店小姑娘,打工的钱给他刷了10万,哗哗给他刷。”
“他有斌哥努力吗?”有人不服。斌哥纠正道,“再努力也不如一张脸,你一张脸够努力的话,可以少拼搏五十年”,拿自己来说,他的上门牙天生有两道缝,自认为丑到家了,玩直播赚来的第一桶金就做了四个烤瓷牙,“没办法,形象社会,门面一定要装上”。
宁志斌在快手上有50万粉丝,他和团队每天要保证一条系列剧
三年前,《花千骨》在热播,33岁的宁志斌突然感觉演员梦复活了。当他从横店汽车站下来的时候,车站对面是一大片蓬蒿野草的撂荒地,连着远处的山脉。“哎哟妈呀,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怎么跟我家那边一样呀,把我弄懵了。”8月的烈日下,他背着牛仔旅行大包,塞了整个四季的衣物,包括羽绒,身上只有三千块。
第一次进片场演群众,碰巧那个群特不给力,“来两个侍卫”,群头喊道,宁志斌就上去了,群头大概是一瞅他的身高就不合格,“去去去”,他第一次被哄。“我就那样站在城墙上用大斧杵着,低着个头,我五岁就懂降龙十八掌,想那么大才华不用我。”他自荐了三次,群头终于让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