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崛起规律:低廉能源优势是造就复合优势的基础,纵观人类历史,每一次生产力的巨大飞跃和社会的重大进步都离不开能源变革。伴随新一轮工业革命,必然是能源革命。哪个国家能抓住新一轮能源革命与工业革命机遇,就能顺势崛起。
掌握能源就等于掌握了工业革命的命脉。美国环境史学家约翰·R·麦克尼尔在《能源帝国》中指出:500多年来,荷兰、英国和美国都拥有价格低廉的能源,这种低廉的能源优势直接转化成了经济、货币、军事和地缘政治优势。
(一)低廉泥炭优势与荷兰的工业、军事与商业资本复合优势。煤的前身是泥炭。16世纪,荷兰的强大与荷兰拥有丰富而低廉的泥炭资源是分不开的。泥炭资源推动了荷兰能源密集型产业的发展。从1560-1680年,荷兰在经济发展中持续利用了自己的廉价能源优势,使荷兰成为世界上第一个现代经济体。荷兰把泥炭优势转化成强大的军事实力,支撑不断提高的战争费用,并由此建立世界性的商业网络。17世纪,荷兰殖民据点遍布北美、南美、非洲和亚洲,开启了世界经济全球化进程。
(二)低廉的煤炭优势与英国产业、军事和货币复合优势。17-18世纪,荷兰和英国都面临能源转型的任务。荷兰因缺乏煤炭资源以及对泥炭的路径依赖,转型失败。而英国抓住机遇顺利地实现了从木材向煤炭转型。19世纪中叶,英国的煤炭产量已占到世界总产量的2/3左右,成为世界煤炭供给的主要来源地。从1780年到1880年,英国利用煤炭优势率先完成工业革命。基于煤炭优势的强大经济,英国建立了以蒸汽为动力的皇家海军。在19世纪,英国发展出了自己的军事和工业复合体,在全世界建立了“日不落帝国”殖民体系。也正是对能源的控制力,18世纪最后的25年中英镑代替了荷兰盾,成为世界关键货币。
(三)低廉的石油优势与美国称霸世界的综合优势。在从煤炭到石油的能源转型中,美国登上了称霸世界的舞台。英国因缺乏石油资源能源转型失败。美国成为这次能源转型的赢家,走了三个关键步骤:第一步,19世纪50年代后期至19世纪末,美国的煤炭生产和国际贸易超过英国。1910年,美国煤炭产量几乎等于英德两国产量之和。英国大国地位的衰落和金本位制的解体事实上也是在这段时间。第二步,19世纪末至20世纪中期,美国掌握世界原油产量。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一度掌握世界原油产量的2/3。美国迅速利用了石油的潜在优势,建立了能源密集的军事和工业复合体。石油成为美国建立世界霸权和美元成为关键货币的重要助推器。第三步,建立“石油—美元”计价体系。20世纪70年代,美元与黄金脱钩后,美国与沙特阿拉伯达成“不可动摇协议”,将美元确立为石油唯一计价货币,意味着美国能够有效地部分控制世界原油市场。
发达国家基于自身能源特点提出不同能源转型战略
奥巴马说“一个控制不了自己能源的国家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未来。”为了控制自己的未来,欧美提出了各自的能源战略。
(一)欧洲能源革命的本质:意在推动能源真正转型。在这场能源革命中,真正希望并能够引领全球“去碳化”和能源转型的是欧洲。欧洲推动能源转型是基于这样的内在逻辑:一是基于自身能源结构特点——化石能源短缺,新能源占比全球最高。作为世界上最大的能源进口地,欧盟能源对外依存度高达53%,其中1/3的石油产品来自俄罗斯。但同时,近20年来,欧盟由于拥有清洁能源核心技术,新能源产业发展非常迅速。2001-2014年,欧盟新能源在总能源消费中的比重上升了63%,平均增长率为69%。二是通过能源转型使技术产业重新回到世界领先地位。工业革命以来,全球经济增长基因是传统的化石能源,在这种能源结构下,中国和美国这样碳排放大国,产业具有显著优势。如果将世界经济增长基因切换到清洁能源,依赖传统化石能源的产业必然失去竞争力,欧洲的“核心环境产业”将具有绝对竞争优势。因此,欧盟视全球绿色技术市场为巨大机遇。
为了推动能源转型,欧洲在新能源发展上,非常注重低成本与兼容性。一是通过分布式能源全面降低供能成本。通过分布式供能方式,欧洲不仅把小型、分散的可再生能源得到充分利用,而且把可再生能源与农村和偏远地区经济发展联系起来。目前,分布式能源系统在北欧国家的发电量份额超过30%-50%。二是能源网络设计的兼容性。为了解决新能源系统的不稳定性和不平衡性,欧盟能源网络设计,不仅实现邻国之间能源网络对接,而且实现整个欧洲能源网络对接。更为重要的是,还努力实现欧盟与北非、中东等国家的能源兼容。
(二)美国能源革命的本质:寻求能源独立。美国在能源发展上,长期面临三大挑战:安全、经济活跃和气候变化。能源独立能很好地解决这三大挑战。一是能够降低中东和俄罗斯对美国博弈的筹码。不仅能实现对亚太地区的布局,而且在战略上让西欧国家能与美国保持一致。二是将改变贸易长期逆差格局。多年来,石油进口一直是美国贸易逆差中最大的单项。若美国能成为油气出口国家,将降低美国的贸易赤字,改善美国的财务状况,进而影响全球贸易格局。三是在国际气候谈判中更加主动。美国在国际气候谈判中一直比较被动,随着清洁高效的天然气在能源消费结构中的比例越来越高,煤炭、石油被大规模替代,会给美国减少排放、增加减排话语权提供有力支撑。
因此,在战略上,美国的能源革命并不完全跟随欧洲的“新能源革命”走,而是根据自身能源结构特点,实行能源“多元化”战略。一方面,大力推动对传统化石能源“页岩气”的开发。美国由于在页岩气开采方面取得了技术突破,减少了原油净进口,大幅提高了美国能源自给率。《BP2035世界能源展望》预计,美国将在2021年实现能源自给自足。到2035年,其能源总供应的9%将用于出口。另一方面,加大“新能源”基础设施建设。一是向北欧学习,大力发展分布式能源网络。二是利用信息化优势,大力发展“互动电网”。三是建设超导电网,营建能源高速公路。
中国能源革命:从能源安全到能源转型应采取“渐进式”战略
在全球能源转型的关键时刻,中国究竟该如何找到自己的定位?现阶段,中国不可能像欧洲那样,真正实现从传统化石能源向清洁能源转型;也不可能像美国那样,通过页岩气的开发,实现能源独立。中国能源转型,应采取“渐进式”战略。第一阶段:2015-2030年,实施“能源安全”战略。在2030年中国碳排放峰值到来之前,可再生能源还难以从补充能源变为规模替代化石能源。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中国能源生产的重点仍然是传统能源和化石能源。第二阶段:2030-2050年推动“能源转型”战略。中国只有在完成工业化与城镇化之后,才有可能实现“以清洁能源为主、化石能源为辅”的根本性转型。
应该说,中国能源革命,既要符合自身的逻辑又要符合世界的逻辑。现阶段,能源领域需要进行以下两场革命。
一是基于我国能源特点的传统能源革命——煤炭革命。目前,有专家提出中国要“去煤化”,这是非常危险的想法。可以说,以煤炭为主体的基本国情,“革煤炭的命”不仅会要中国经济的命,还会要世界经济的命。实际上,煤炭一直是世界能源的主体。据《BP世界能源统计》提供的数据,世界已探明的储量可供开采年限,石油只有42年,天然气只有60年,煤炭只有122年。在过去10年里,世界2/3的电力增长来自于煤炭。而且在很多发达国家,煤炭正成为越来越受重视的资源。七国集团尽管有高效且经济可行的可再生能源技术可用,但是仍然在大量使用煤炭。因此,现阶段,中国不是要“革煤炭的命”而是“煤炭要革命”。煤本身不是污染物,只是不清洁地使用。目前,国有企业神华集团和民营企业神雾集团,在煤炭清洁使用上已发明了全球颠覆性技术,如果能在全国推广,燃煤发电可达到“近零排放”。
二是基于世界能源发展趋势的革命——新能源革命。要从国家战略高度对新能源产业发展进行整体设计,从新能源对内利用体系、对外利用体系、运转体系、效率体系四方面,加快构建“四张网”。第一张网,新能源对内利用体系:以“分布式能源网络”对国内能源“用尽用足”。大力发展分布式电网,关键是要突破体制障碍。目前,我国分布式天然气发电项目介入电网太困难,使得分布式能源发展举步维艰。建议采取特许经营权方式来解决这一体制难题,有了特许经营权,分布式能源项目就可以卖热、卖电,从而推动分布式天然气能源发展。第二张网,新能源对外利用体系:以“洲际兼容网络”对全球能源“充分利用”。要实现与“一带一路”国家能源网络对接。“一带一路”国家主要使用管道运送石油。我国应加速建设与这些国家的跨国管网、中央干线管道、联络支线管网和液化天然气管道,形成互联互通的多层次输配网络。第三张网,新能源运转体系:以“智能能源网络”实现能源“互联互通”。针对清洁能源随机性和间歇性的特点,必须构建以电为中心、具有全球配置能力的能源平台。目前,全球已经形成了北美、欧洲、俄罗斯-波罗的海三个特大型互联电网。中国要大力推进从“一带一路”区域能源互联网到“全球能源互联网”建设。中国特高压和智能电网的成功实践,为构建全球能源互联网奠定了重要基础。(原标题:董小君:认清发达国家能源革命的战略意图)